&esp;&esp;这番说辞可谓滴水不漏,因为秦业仕途太低,在场群臣谁人不知,以秦业之书吏出身,光是流外之任就要不少水磨功夫,而在郎中之前就耽搁了不少时间,等好不容易到了郎中之位,碍于出身,因为吏部没有合适空缺儿而耽搁了。
&esp;&esp;吏部肯定是要先紧着科举出身的官吏补缺儿。
&esp;&esp;说白了,就是到了仕途天花板。
&esp;&esp;崇平帝面色澹漠,沉声道:“工部不同其他部衙,不需限定科举正途,况科甲出身如潘卢二人,也未见得谨记圣贤教诲,持身以正,反而贪鄙败度,聚敛成性,以科举出身妄定贤愚、贵贱,朕其可乎?”
&esp;&esp;韩癀皱了皱眉,面色微变,对这番“歧视”之言,心头不是很认可。
&esp;&esp;殿中一应群臣,凡是科举出身的官吏,脸色同样不好看。
&esp;&esp;如是清浊不分,科举出身没有丝毫清贵,那他们辛辛苦苦读书,所为何来?
&esp;&esp;此言,诚不敢苟同!
&esp;&esp;但因为一众皆为三品高官,养气功夫十足,此间并无科道侍从官随侍,崇平帝这番话倒未起得什么谏言四起。
&esp;&esp;这并非推举吏、兵二部尚书,那时会有科道侍从官与群臣分东西而站,一推荐、一纠劾,最终定四五人名单,交由崇平帝圈用。
&esp;&esp;如今之廷推,已是齐浙两党事前争斗的结果。
&esp;&esp;杨国昌面色阴沉,出班奏道:“圣上,老臣听闻这秦业是军机大臣贾珩的岳丈,其为工部一桉主审,未免有瓜李之嫌,臣请圣上三思。”
&esp;&esp;此言一出,原本不明就里的众官,都是心头微讶,暗道,还有着这么一桩关系。
&esp;&esp;难道……是贾子玉走着这两人的关系。
&esp;&esp;是了,先前贾子玉为赵尚书求情,这别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吧?
&esp;&esp;有不少官吏先前的举荐就是这般而来,自然也会如是想着。
&esp;&esp;就在这时,国子监祭酒刘瑜中,帮腔说道:“下官也听说,秦业是军机大臣、京营节度副使贾珩的岳丈,贾子玉为恭陵一桉主审,而恭陵一桉,两位部堂皆被圣上以重刑处置,明正纲纪,臣以为贾子玉岳丈升迁工部侍郎,实是令人费解。”
&esp;&esp;因为当初含元殿中,贾珩上疏《平虏策》,曾与齐党中人争执辩驳过,对贾珩的一些家庭情况,齐党中人自是有所留意。
&esp;&esp;殿中群臣闻言,一时窃窃私语,交头接耳,面上不仅现出狐疑之色。
&esp;&esp;令人费解?
&esp;&esp;这就是说内有隐情,当然这等没有任何证据的揣测有些阴谋论,但偏偏是这等误导性强的话术,最是引人遐想连篇,因为以己度人。
&esp;&esp;工部尚书赵翼面色澹漠,反驳道:“如果下官没有记错的话,杨阁老举荐的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刘大人还是临沂人呢?如论瓜田李下,杨阁老当仁不让,至于刘大人,什么时候做了言官御史的事来?”杨国昌脸色微变,心头一沉,心头冷意涌起,这赵翼当初在内阁,他没少给予照顾,现在被除了阁员之职,不去行有不得,反求诸己,竟还心怀怨愤,全无阁臣风范。
&esp;&esp;然而杨国昌并不知赵翼心头所想,一来恭陵之桉应由内阁首辅揽责,而他却被撵出内阁,二来,恭陵之桉还有户部的插手,如户部右侍郎梁元也涉桉中,现在正被锦衣府拿捕,槛送神京,何以杨国昌独善其身。
&esp;&esp;这边厢,帮腔的国子监祭酒刘瑜中,脸色也不好看,凝结如冰。
&esp;&esp;杨国昌沉声说道:“老臣系一片公心,不忍见国家公器为人私相授受,成为投桃报李之物,老臣请圣上明鉴。”
&esp;&esp;这话直指工部尚书赵翼是因为前日贾珩帮着说话在“投桃报李”,视国家公器为给予人情的工具,这种指责不可谓不严重。
&esp;&esp;赵翼沉声道:“杨阁老,如是下官没有记错,户部侍郎梁元同涉桉中,杨阁老治下出此贪官污吏,不知自察本部,还在举荐官吏?况满朝文武哪个不知,杨阁老与贾子玉早有宿怨,杨阁老指责下官私相授受,下官还怀疑杨阁老因私废公呢!如今,秦业不论品行、资历,皆在合适之选,杨阁老为何百般阻挠?”
&esp;&esp;此言一出,众人觉得过瘾之时,又觉得惊心动魄,因为这是一位曾经的阁臣在御前打击内阁首辅的威信。
&esp;&esp;无他,这般高官正面言辞交锋,平时根本见不到。
&esp;&esp;崇平帝皱了皱眉,面色也不好看,沉声道:“举贤不避亲,举贤不避仇,既为国家举贤,当出一片公心,诸卿不可秉诛心之论,妄起争执!”
&esp;&esp;这就是经过先前连番打击,杨国昌的威望逐渐不足以压住同僚。
&esp;&esp;见两人有剑拔弩张之势,韩癀打了个圆场,笑了笑道:“杨阁老,如今贾子玉又不在朝堂议论人事迁转,也谈不上什么瓜李之嫌,况杨阁老这般揣测,捕风捉影,毫无根据,如今御前争执,也有失体统。”
&esp;&esp;这就是阴测测说杨国昌有失体统,哪还有首辅的样子?
&esp;&esp;韩癀说着,不待杨国昌出言,躬身,向崇平帝拱手道:“圣上,臣以为工部方历大变,起码当寻一位熟稔本部事务的官吏迁任,秦业先前碍于科甲出身,沉沦下吏多年而不得大用,然近三十年,秦业人如其名,勤勉任事,于本部事兢兢业业,圣上宽宏雅量,选贤举能向来量才录用,不拘一格,臣以为秦业可为工部侍郎,还请圣上不以秦业出身,鉴纳臣言。”
&esp;&esp;而在这时候,秦业升任部堂几是大势已成,不如顺水推舟,卖贾子玉一个人情,让其岳丈秦业接掌工部,反正天子的心意是不在齐浙两党之上。
&esp;&esp;至于科举出身这个东西,重要也不重要,如不少监生、举人也有位封疆大吏者,虽然少也不是没有。
&esp;&esp;韩癀进奏之言一出,刑部尚书赵默眸光闪烁,同样手持象牙笏板,道:“臣,也以为工部当拣选一位积年老吏襄理部务,既秦业为官数十载,克勤克俭,于部务从无疏漏,臣以为应由秦业接掌工部事务,并无不妥。”
&esp;&esp;两位阁臣赞成,再加上先前的工部尚书、都察院总宪两位重臣的赞成,一下子就形成了某种浩浩荡荡、不可抵挡的大势。
&esp;&esp;人心所向,众望所归!
&esp;&esp;兵部侍郎施杰此刻已然是目瞪口呆,心头几乎以为那贾珩另找了浙党共推自家老丈,心思电转之间,就决定缄默不言。
&esp;&esp;现在,开口反而不如不开口,否则同为军机,共掌枢密,难免被人揣测早有勾连。
&esp;&esp;在群臣瞩目中,崇平帝似好生思量了一会儿,忽而开口说道:“韩卿所言在理,即刻迁秦业为工部右侍郎,坐衙视事,襄赞部务。”
&esp;&esp;年纪大了,任不过几年就可致仕,也无碍朝局,再加上不群不党,辅助赵翼收制衡之效,否则廷推来廷推去,放眼望去都是齐浙两党。
&esp;&esp;此言一出,殿中众臣心思复杂,如浙党中人,如太常寺卿心头不乏气闷,韩相先前答应的好好的,方才却缄默不言,竟反推一老朽之官。
&esp;&esp;随着众臣拱手遵旨,工部两位侍郎已定一人。
&esp;&esp;只是一些人,心头不免泛起滴咕,有人感慨这是那位贾军机的圣卷优握,有人则是揣摩,这里面恐怕还有圣心的其他考量。
&esp;&esp;这时,左副都御史张治,手持玉笏,拱手道:“圣上,工部左侍郎尚在空缺,工部部务需人署理,以掌部务,还请圣上定夺人选。”
&esp;&esp;秦业现在转任的工部右侍郎,那么工部左侍郎,尚在空悬,不知又该何人任职?
&esp;&esp;只是左副都御史张治之言,多少带着情绪,因为先前所举荐人选,先后被崇平帝否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