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白蓉镜心中那种“有某种可怕的事情要发生”的预感更加强烈,逼得他几乎要叫出声来;
&esp;&esp;可惜对身份的矜持还是让他慢了一步。
&esp;&esp;他伸出手去劝阻的同时,这位小侯爷已经拔了代表副将身份的翎,向地上一丢;
&esp;&esp;披风也解开——这时他看起来几乎就与普通士兵是一样的打扮了——除却那副甲看起来要讲究些、金贵些。
&esp;&esp;不过,不贴近了看,似乎也看不出来什么。
&esp;&esp;他做了个示意“独自离队”的手势,就扬高了马鞭,狠狠一甩——
&esp;&esp;雪白的马匹顿时流星般飞驰而出,马上的人擘着弓,还不忘扭回过身来高声笑道:
&esp;&esp;“白侍郎!”
&esp;&esp;“若我有什么不测,劳烦你回我家报丧去呀!”
&esp;&esp;他声调欢快,说的不像是“丧”,倒像是有天大的喜事。
&esp;&esp;白蓉镜生平第一次觉得有如此热、如此急,好像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;
&esp;&esp;便是面圣奏对,也未曾如此紧张过。
&esp;&esp;——他知道杨驻景要做什么。
&esp;&esp;可是那太高远、太飘渺、太无望;
&esp;&esp;任是谁也不敢作一个保证,任是谁也不敢说一条年轻的性命能换来好的结果。
&esp;&esp;所幸及时脑袋里都乱成了糊,残存的理智还能让他分得清些轻重缓急;
&esp;&esp;白侍郎匆匆勒转马头,回首扫视一圈:
&esp;&esp;所幸北伐军军纪严明,不得号令绝不有所动作,并不至于为一个单独离队的就胡乱跟上,乃至乱了阵脚。
&esp;&esp;杨小侯爷若不是捏准了这一点,怕是多长二十个脑袋也不敢乱来。
&esp;&esp;独身一个死了好办,若是一个人带偏了整支队伍……即使白蓉镜任着主帅,也不敢往哪个方向多想。
&esp;&esp;但他确然从身后众将士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可称之为“期望”的热切,并在同一个瞬间觉出心底的某一个角落被打通了,与他们连在一起,流淌着些滚烫的东西。
&esp;&esp;北伐军中混编了原有的茂州军,这些人守着北境的苦寒,一年中四五个月都受着风雪;
&esp;&esp;日日枕戈待旦,向外拒着鞑子毫无规律却又顽固的骚扰,向内保着茂州这最大的州整个北部的安宁。
&esp;&esp;谁不想要平淡安宁的日子呢?
&esp;&esp;可是若他们向后退了,整个大楚由南至北便没人能过安生日子了。
&esp;&esp;前朝半壁江山落入异族手中,人活的不如牲畜的惨剧尚历历在目;
&esp;&esp;若不是先帝奋起而得一呼百应,率天下有志之士重整社稷;
&esp;&esp;拼着消耗新朝基础,也要将草菅人命的鞑子却出原边境三百余里;
&esp;&esp;又有当今圣上作天下勤俭表率,休养生息,积下丰厚储备;
&esp;&esp;哪里来的今日之从容?
&esp;&esp;他们又岂能安守于茂州营,细细探讨战场局势?
&esp;&esp;即使杨老侯爷的旧事听起来再像个幸运的偶然,终究是藏不住背后一路行来的艰辛;
&esp;&esp;能咬着牙跟着先帝从南打到北,再从北打到南的,本就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。
&esp;&esp;杨金风如此,杨戎生如此;
&esp;&esp;到了今日与他并行的杨驻景这里,也就不得不是如此。
&esp;&esp;他不知怎的,竟觉得喉间有些梗住了:
&esp;&esp;那远远逝去的身影已将命都抛下了,他又如何肯说一句责备的话呢?
&esp;&esp;彼时彼刻,他所能做的,也不过是同身后万千人一起在心中做些祈祷:
&esp;&esp;若是天佑大楚,有德之人当能平安归来……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杨驻景从风中穿过。
&esp;&esp;他的马从未这样快过,他的弓从未这样轻过;
&esp;&esp;他从未觉得如此恣意,如此自由;
&esp;&esp;好像他成了团脱缰的火,滚过之处就升起十日同天般的灼热;
&esp;&esp;又如席卷天际的百尺怒涛,他是那浪头最顶尖的、离金乌最近的一粒沫子;
&esp;&esp;随时可挣脱了束缚,乘上那羲和车!
&esp;&esp;他从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呀……
&esp;&esp;他含含糊糊地想着,狂沙从他脸上划过。
&esp;&esp;血烧的太沸了,几乎要从眼里心里,从头顶的毛孔里,从擎着弓,勾着弦的每根指头的甲缝里溢出来。
&esp;&esp;他有那样的年轻,那样多的血,那样坚韧的骨头,那样数不尽的意气;
&esp;&esp;有些人生来是要做事的,生来是要完成天命的!
&esp;&esp;天命加在他身上,他就有了羽翼;马奔的太快,若是停下便有摔得粉身碎骨的风险——
&esp;&esp;可那又怎样呢?那又算得上什么呢?
&esp;&esp;一切的一切,所有的所有;
&esp;&esp;他所见的,所听的,所寻求的;